车辚辚,马萧萧,行人刀剑各在腰.一条平坦坦的黄土大路,犹如一条婉蜒的大蟒蛇,伸展盘曲至遥远的地平线。
一辆油篷铁轮,大马长驷的镖车徐徐驶来,车辕上竖插着一根镖旗,旗面绣着一只振翅苍鹰。
旗帜随风飘扬,嘶啦猎猎作响,镖车周围围有数名随行骑马卫护的镖师。
这些镖师身材高达,体格魁梧,双眼有神,劲装钢刀,一看便知武功底子不弱。
“震——远——京——兆;眼我——武——威——扬。”
两名趟子手在镖车前方五十步之处,一左一右,扛着镖旗,拉长了声音喊镖开路。
江湖中人一听便知这是“震远镖局”的镖车在此地路过。
镖车前有数名镖师扬鞭策马,为首是一个体格健硕,虎背熊腰的中年汉子,一双眸子更是精光四射。
在他左首,跟着一个身宽体盘的胖子,脑满肠肥;右首位置却是一根瘦的骨头被皮包着的瘦子,活像一根竹竿的他和那胖子正是对比鲜明,视觉冲击强烈。
这体形迥异的两个汉子,正是震远镖局后起之秀,鹏怀远和张子常。
此际时值夏末初秋,虽盛夏酷热时节已过,但尚未真正转凉,骄阳当顶,众人赶了大半天的路,额头背心都是汗流如注。
中年汉子把头上宽沿斗笠掀在脑后,露出刀削斧噼的方正脸型,手搭眉梁,双眼虚眯向前途遥望。
眼见行近一片葱翠的密林,中年汉子眉头微蹙,向左右说道:“传我号令,大家提神戒备,不得有半点差错。”
荒山密林,正是盗匪强人出没之地,中年汉子经验丰富,所以明知弟兄们饥肠辘辘仍吩咐采取措施,不敢懈怠。
“镖头有令,大家戒备。”
负责传令的庞小三,立刻飞快地纵马飞奔,向后传话。
铿锵之声大作,刀剑出鞘,寒刃锋芒,在阳光照耀夏,闪闪烁烁,众镖师都拔出随身武器,全神戒备。
一时之间,镖车行列中竟生出一股肃杀之气,看那警备严森,令行禁止之势,真有军队临阵的风范气派。
“有柳大哥坐镇,枭宵之徒还不望风而逃。”
鹏怀远的胖脸上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,挤得圆脸上眼睛都不见了。
“还是柳大哥有本事,这次压镖河南,顺风顺水,一路太平。”
长得竹竿似张子常也微笑着插口接道:“返乡时还顺带接了趟镖回苏州,这笔生意真是划算。”
柳姓汉子剑眉一挑,正待开口,突然神色陡变,面色凝重的侧耳向前倾听状。
鹏怀远和张子常也是机警的老油子,知道有事发生,有样学样的倾身侧耳,细听一阵,不由煌然色变。
此时在前面喊镖的两名趟子手,先一步走进了密林,但入林后便了无声息,没了响动。
喊镖的趟子手不喊镖了,这说明什么?柳长风心中一沉,常在河边走,哪有不湿鞋?
柳长风向身旁张常二人望了一眼,面色凝重,命令道:“准备应变。”
话音刚落,柳长风也不待两人做出回应,一夹马腹,圈马回身,举手示意停下镖车,原地待命。
柳长风布置有度,他留下一半镖师护卫围守在镖车周侧,其他人由他亲自率领,纵马奔向密林查看究竟。
一众护卫连柳长风在内共十余人,策马溅沙,踏蹄扬尘,于密林入口勒住马缰,控制坐骑,纵目向林内望去。
林内静谧无声,人兽不见,便连鸟雀也是寥寥,除了偶尔清风拂过树梢,发出“呜呜”松涛之外,竟丝毫不闻声响,处处透着诡秘。
那两名喊镖的趟子手生不见人,死不见尸,难道连人带马一并被贼人掳了去?还是穿林而过?亦或已遭了毒手?但就是这些尚算合理的解释,也惧都说项不通。
若是被强人掳去,也该林中凌乱,有迹可寻;若是穿林而过,更是该有喊镖的号子声传来;若是不幸遇害,总该留下尸身坐骑,但像现在这般,没有丝毫马迹蛛丝,也不闻人喊马嘶,林内静谧幽深,好像根本没发生过任何变动。
事有反常即为妖,这葱翠安闲的密林,在柳长风众人眼中,却仿佛藏着无数妖魔鬼怪的九幽地府,到处都充斥着凛冽的杀机和恐怖的灵异。
柳长风纵然艺高人胆大,此时也是心怀坎坷,鹏怀远和张子常似也明晓事态严重,两个人脸色冷峻,眼中忧色甚重,相觑无言。
众镖师护卫也无不神色慌乱的齐睁大眼,面含惊惧之色,疑神疑鬼地打望林内动静,彼此越渐粗沉的鼻息清晰可闻。
鹏怀远耐不住林中沉闷压抑的诡异气氛,拉缰绳,策骏马,走近柳长风身边,低声问道:“大哥,你给拿个主意。”
现场气氛本就紧张压抑到了极点,鹏怀远这策马低语的动作,却将众镖师护卫吓得头皮发麻,面无血色,心中涌起深深的无力感觉。
柳长风凝眉不答,心中思忖,这事不管如何定要查个中落石出,他不但是负责这趟镖的镖头,为人又极有担待,总不能让两个趟子手莫名失踪,自己却不闻不问一走了之,即便保得安宁,震远镖局的名声也坏了。
柳长风眼中戒备之色更甚,拔出长剑,策马向密林深处行去,众镖师护卫见镖头镇定自若,策马入林,彼此对望了几眼,吞咽了几口唾沫,也大着胆子跟了上去。
越走越深,众镖师护卫的神色也越来越凝重,一颗心七上八下,握着兵刃的手竟有些微微发颤。
若是明刀明枪,就算遇着黑道强人埋伏杀砍,这些刀头舔血的汉子也不会如此害怕,但眼前这种状况恐怖,惊惧无知,才使众人慌乱不安到了极点。
北风乍起,松声如涛。
众人的衣裳随着狂风摇摆,猎猎起舞,十余镖师护卫心怀惊怯紧张,蹄声得得,无惊无险的缓缓穿过了整座密林。
越林而过,所有人都长长舒了口气,均有种在世为人的感觉,站在密林另外一端,众人都在疑惑,那两名趟子手哪里去了?
出身行伍,性格粗鄙的瘦子张子常低声咒骂道:“他奶奶个熊,莫不是碰到鬼了。”
张子常话没完,异变突起,身后响起阵阵喊杀声,众人吃惊之余,纷纷驱马回头,十余骑人,风驰电掣,复又向林中奔去。
柳长风心知中了对手调虎离山之计,心中暗恨焦急,拼命打马扬鞭,众人方行至半途,突听树上铺天盖地的暗器横空射至。
众镖师护卫不察不备,立有数人受伤落马,丢了性命。
柳长风心中惊怒交加,高声喝道:“何方朋友?藏头露尾,可敢出来一见?”
密林中,数十个黑衣蒙面杀手,有如幽灵鬼魅般地从土中遁出,手腕抖转,数十枚暗器如同空中急掠的飞蝗,毫不留情地噼头盖脸射来。
兵刃碰撞,鲜血飞溅,杀戮残酷,残肢断臂,利刃无情。
众人且战且退,当冲出密林的时候,除了柳长风尚有余力自保不失,鹏怀远和张子常招架艰难,身上见血,其余诸人均无幸免。
黄土大路,尘埃飞扬,拐角处一辆华丽的镖车迤逦而行。
车辕上坐着两人,驾车男子年约二十上下,身穿白色玄衫,而他旁边则帖坐着一个身穿嫩黄色衣裙,带着柔薄面纱的女子。
那个男子生得极是英俊风流,双眼深邃灵动,脸上表情似笑非笑,嘴角勾起一抹略带邪气的弧度;右首的女子虽然带着面纱,遮去了大半容颜,但从她眉宇身段却能辨出此女肯定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。
转过拐角,便似从宁静安详的太平盛世跨入了血腥残忍的修罗战场。
一个黑衣蒙面杀手高高跃起,身子在空中诡秘的一顿,朝着柳长风不断抖送手腕,连发十三枚飞镖暗器,射向刚冲出密林,纵马奔向镖车的柳长风身体上中下三路。
楚江南目光如炬,看得清楚分明,那十三枚暗器所笼罩的范围,不仅是柳长风,就连他胯下骏马也不能幸免。
如果不是有美女落难这种英雄救美的机会,按照楚江南的行事作风,一般是不爱管闲事的,但当着他的面动手杀人,还搞得血淋淋的,这个就要看邪少的心情了。
楚江南俊脸微冷,反手在身后一抓,手腕频动,“嗖嗖”数十道风声响起,无数细碎事物如闪电般向前疾射而去。
十三枚暗器杀伤范围极广极大,原本十拿九稳,但见空中道道金光闪烁,铮铮声响,十三枚暗器竟全被击落在地。
原计弃马保身的柳长风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,庆幸之余又觉震骇惊异,只见数朵用于装饰车驾的珠花,打在黄土道上,形成一个个深不见底的孔洞。
他知道方才出手的定是一个高手,甚至有可能是黑榜级别的高手,只是不明白这位不请自来,亦或是偶遇的高手的究竟是何立场?
那个黑衣蒙面黑衣杀手眼见几朵珠花将自己射出的十三枚暗器截下,心中惊吓震骇,尤柳长风之上。
身子落在地上,反手握着背后长刀的刀柄,目光投向渐渐行进的那辆奢华车驾,冷声道:“不知尊驾是何方高人?”
楚江南闻言,方知眼前这个黑衣人竟是个妙龄女子,而且音调颇为悦耳,凝神一看,只见对方眉头如画,凤目含威,透着一股高傲冷艳,身材高挑,纤腰盈盈仅堪一揽,使人看了油然生起怜惜之心,心中沸腾的杀意稍减。
楚江南侧目一望,短短数句话的功夫,震远镖局的护卫镖车的镖师已经死伤惨重,好在柳长风和鹏张三个人即使赶到,但在十名黑衣杀手的联手围杀下,情况危殆,随时都可能生死命丧。
楚江南既然出手救人,当然不会无功而返,身形乍闪,从车辕消失,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站在黑衣杀手面前,动作没有丝毫烟火气息,翩然灵动。
待看清地上十字形和八方形的暗器时,楚江南神色转冷,沉声道:“你们是日本人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