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的6/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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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廊外面有人,克鲁格有点不好意思开口,但还是硬着头皮说:“上次冤枉你了吧?”
徐意丛抱着手臂,“什么上次?我都忘了。”
克鲁格笑了一下,大胡子一动一动的,“当时没听你解释,真对不起。”
这个傲慢的德国佬第一次见他们班上的学生时,自我介绍的重点是请大家叫他教授,不用叫“克鲁格教授”,因为大多数亚裔学生念不对德文的“克鲁格”。现在,学院里最眼高于顶的教授在跟她说“对不起”。
徐意丛当然不会以为他良心发现。她坐着不动,但班上的八卦从不迟到,她知道诺伊斯的水准有几斤几两,但不知道他千辛万苦算计来的职位会这么快就崩盘。克鲁格留他做了助理,很快就发现完全没有之前两个助理的时候用着顺手,虽然被奉承得照样开心,但进度怎么都推不动,边忍边鞭策了一个多月,彻底发了火,没想到诺伊斯这厮不慌不忙,直接打算跳槽到检测机构去了——不是克鲁格常让他和徐意丛去接送报告的那家,而是那家机构的负责人成立的新公司,跟老东家水火不容的那种,诺伊斯压根没打算告诉克鲁格,这个消息还是克鲁格的老朋友告诉他的。
克鲁格这才知道他在自己背后做了多少手脚。徐意丛觉得克鲁格在学院里泡久了,整个人透着幼稚,想也知道,诺伊斯能怎么对付徐意丛,就能怎么对付克鲁格,这个蔫巴巴的男生眼里谁都差不多,他是个没有感情的坑人机器。
克鲁格对徐意丛大吼大叫的时候没客气,明目张胆地护短。现在他无人可用了,就很清楚谁有用和该求谁了。
克鲁格说:“你回来吧,我给你涨工资。”
徐意丛笑眯眯的,“我是富二代啊,您不是知道吗?我哥特别有钱,工资我无所谓。”
克鲁格很谦逊,“条件你开。”
徐意丛把手揣进白大褂口袋,“我没条件,您让我回来,我就回来,我还指着您帮我毕业呢。”
克鲁格现在看她眼色,没敢真的以为她没条件,一句话都没多说,干脆利落地把诺伊斯开除出了学院,由他自生自灭。算算时间,比当初她和徐桓司估计的还要早半个月。
徐意丛趴在实验室做数据的时候,一走神,开始托着下巴想,如果徐桓司在的话,他会怎么说。
窗外在下雨,深绿色淋漓的夏末。她想,他会奖她一顿火锅,然后说:“我妹妹真厉害啊。”
她把厚了一大叠的工资换成现金,捏在手里,掂一掂,打算以后告诉他,他教得还算不错。
整个秋天,徐桓易都没再跟她插科打诨,他基本没跟她联系,寥寥几次通话,都顾左右而言他。徐意丛并没有问,转头就买了几十节私教课,还考了个英国驾照,每天把自己搞到一身大汗,回家倒头就睡,连梦都没有做过。
只除了一次。平安夜的时候,她陪克鲁格去参加晚宴,正低头找姜饼吃,有人弯腰看看她的脸,“是徐桓司的妹妹吧?”
原来是见过一面的小查理,他问:“你们家人不是每年都回家过圣诞吗?”
她这才想起正事,去阳台上给外婆打了个电话。外婆说:“我在日本呢,下雪了,很好看。”
徐意丛轻声说:“圣诞快乐。”
外婆只告诉她,最近几次的治疗方案都宣告失败,情况不算太好,昨晚徐桓司跟医生吵了一架,把医生都气跑了,“他可真能气人,那个女医生脾气很好的。”
徐意丛在电话这端听得想笑,不过没出声。外婆问:“我要过去了,你有话要带吗?”
除了别跟医生吵架、更别跟女医生吵架之外,她没有要说的,所以什么都没说,但大概因为喝了一点酒,晚上就梦到他了。她好像还在上高中,趴在徐桓司的床上吃着零食打电话,跟同学们商量着平安夜去哪玩,徐桓司刚从南非回来,在走来走去地解领带换衣服收行李,顺便在她屁股上踢了一脚,“哪也不许去。”
丛丛捂着屁股蹦起来,一边躲他,一边说:“我都约好了!”
徐桓司丢开行李箱,把她按在阳台的小沙发上,绷着下巴作势要揍她,徐意丛吓得眼睛都闭起来了,“圣诞快乐!又不是不跟你说圣诞快乐!而且你不是也约了……算了算了我不说你花心大萝卜了,你别打我!”
脖子里一凉,多了根项链。徐桓司替她系好项链,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,把一张卡放到她手里。“爱去哪去哪。瞧你那点出息。”
项链坠子是颗小小的六芒星,差不多是徐意丛的第一件正经珠宝——她当时没觉得是珠宝,戴着好玩,后来金苏苏一看,“嚯”的一声,“这这这个东西我在拍卖名录上看见过!你哥哥还缺妹妹吗?”
徐意丛醒过来,爬起来看看窗外,竟然也下雪了。她想到金苏苏以前写的新闻稿,里面说“全球同此凉热”。东京和伦敦同此凉热。
又过了一个多月,徐桓易终于久违地打来一个电话,徐意丛正跪在地上给大圣梳毛,接起来,本能地屏住唿吸,“二哥?”
徐桓易有很久没说话,徐意丛听得到他的脚步声,好像是在空旷的走廊里,走得很急。轻轻的一声响动,他推开了窗,东京的寒风刮过话筒,他喘了口气,终于说:“前天手术。今天他醒了,让你别担心。”
徐意丛握着手机,把头埋进大狗热热软软的毛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