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颜绮香×陆珣)
宴席上的陆珣向来面面俱到。在人群中他向来突出,无论是在大燕人才济济的学宫,还是官场上。
不断有人拿着酒杯同那焦点中的笑容和煦的谦谦君子寒暄,祝他晋升,祝他即将迎娶美娇娘。
没有一个敢像御史中丞家许四郎那般冷嘲热讽,不管是真心是妒忌,大部分人脸上都是恭维的笑。一杯杯苦辣的酒下肚,被许荣幸挑起的憋闷却经久不消,反而在那一声声贺喜中更闷涩了。陆珣从交际旋涡中心脱了身,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吹风。
耳边聒噪声停,他看着浩渺的湖面微微出神,耳边仿佛有缠绵的箫声,仔细去听却又什么都没有。
两年前在静安寺的惊鸿一瞥,那压下的一丝悸动又跃然心尖。
那时正是陆家飘摇时候,保住陆家,在朝廷上站稳脚跟已是不易,他无心去想其他。
本来就未深入心底的事,在琐碎的忙碌中很容易就会遗忘。
然而,偏偏在静安寺那段记忆渐渐模煳之后,在他听从父母定下婚约之后,又叫他遇上她,不是造化弄人是什么,然而他自己呢,不抓住时机便罢了,此时婚约在身还对旁人有所肖想。
陆二郎自嘲地笑了笑,又有些可怜自己未来那位妻子来。
听说那位陆小姐身体还不大好,有些弱不禁风。
那他便对她好一些吧。
陆二郎纵容了自己多喝了几杯,回府后在小厮的搀扶下回了房。许是宴上多饮了一点酒,一向好眠少梦的陆二郎竟然误入华胥。
他清醒地知道自己是做梦,双腿却还是忍不住向那倩影走近了。
空来山上的秋风已经带着冷意,但是那两棵菩提树却还是如春日初发一般,满枝丫的嫩绿。树下的少女坐在石凳上,身子背对着他,飘逸柔软的裙摆随着风轻轻晃动,一下一下搔在观者寂静的心湖上。
“姑娘…”陆开口珣唤了一声,奇怪,除了这两个字,朝堂上可舌战群儒的嘴却再吐不出旁的言语。
那玲珑倩影闻声,回过身来,脸上的笑容同空来山下的画面重合在一起。
“陆郎。”少女含着笑唤他。
果然是梦……
不知怎么冒出这个念头,梦里的陆二郎叹了一口气。
他再抬起头,场景却陡然一转,面前的少女被一片喜庆刺红色取代。定睛一看,熟悉的屋子已被装扮的不熟悉,红彤彤的喜床上坐着一个盖着红盖头的女子。
陆二郎看了一会儿,身边有个谄媚的声音催促:“新郎可以掀盖头了”
陆珣的脚不受控制地迈动,走到有点陌生的床前。她一双手紧紧捏着衣袖,显然很紧张,那双手也是同样清瘦细白。
盖头下是一张陌生的脸,含羞带怯的,不敢抬头看他。
陆珣瞬间从梦中醒过来。
听到动静,守夜的小厮问:“少爷,可有什么吩咐?”
“没事”
外间安静了下去。
陆珣一夜没睡。
他觉得自己这个梦做的实在荒唐,最后的新嫁娘,仿佛在控诉他朝秦暮楚。他决心掐断自己的念想,如同上一次那样。
大燕成婚的礼俗繁复冗长,尽管有小半年时间,在陆家上下紧锣密鼓的准备中很快就过去了。
陆珣站在红色轿子前,看着嬷嬷牵出一只素白纤纤的手,那只手小巧十足,在和煦的阳光下像一个精巧的玉摆件,生怕一碰就碎。
嬷嬷笑着将那只手放到他掌心,那只手被衬得更小了,握在手心也总好像抓不住。
人也如想象中瘦削,身量倒不算太小,约莫到他的肩头。
但陆珣觉得有一丝熟悉,但他回忆曾经做的那个梦,梦里的陆家小姐早就模煳了,但好似同面前的这一位不太对的上。
陆珣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做过那么一个梦了。
这种怪异的感觉一直延续到了揭盖头的时候。
陆珣看着梦境忽然在眼前重现一般,他慢了几拍,嬷嬷笑着催促:“新郎可以揭盖头了。”
一切都莫名与梦境重合了。
陆二郎拿起一杆喜秤,走近了一步。
人儿因为他的靠近显而易见地又紧张了一分,手指都快绞成了麻花,陆珣都有些替她担心,那纤细的手指会不会被她拧折了。
颜绮香确实十分紧张,尤其是要亲近生人的时候。
她可是连那陆二郎的面都没见过呢,现在却要靠在一处,还要饮交杯酒,之后还要同床共枕……此时的颜绮香,也忘却了什么嫁娘的羞涩,光是想想这些,她已然一阵无所适从。
她尚在纠结,眼前霍然一亮,抬头,见着陆二郎的表情忽然一滞,十分微妙。
有个嬷嬷笑道:“新娘子可真漂亮,瞧把郎君都看呆了去。”
喜娘趁机说着喜庆话。
陆二郎反应很快,神色马上恢复如常了,他挨着颜绮香坐下,从托盘中端起一杯合卺酒,递到颜绮香面前。
颜绮香伸手去接,麻木的手指险些没拿稳,被温热的手掌托住了。
“小心。”
颜绮香垂下眸,感觉脸上的视线依然未移开半分,脸便热了起来,她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准备又开始坍塌。
手被牵引着同男人健壮上许多的手臂勾缠在一处,他比她要高出许多,所以颜绮香不得不仰起头,同他对视。
陆二郎却如别人所说的那样俊逸,只是为何看她的眼神有些怪怪的……从掀盖头之后,她便这样感觉了。颜绮香不得不往自己的身上想。
醇香的酒液浸润了口舌,想着旁的事的颜绮香毫无所觉,一杯酒已经下了肚。而陆二郎仅抿了一口,见她迷迷瞪瞪的看着空酒杯,便微微仰头也将一杯酒一饮而尽。
他这是在……迁就她么。
待他饮尽,颜绮香撒回手,将酒杯放回原处。
手臂上触感柔软的玉臂消失,陆珣还有些空落,但看着那张恬静的侧脸,心里的满足又四溢开来。
“等我回来。”
在颜绮香耳边私语一句,陆珣起身,眼见着女孩儿脸上的脂粉都盖不住那层红晕,这才离去。